犯错

工作以来学到的最震撼人心的理念就是“人是一定会犯错的”。什么意思呢？就是从个人层面上说，不管一个人再怎么仔细、努力、态度端正，只要他还在做事情，就是一定会犯错的；大众层面来说，无论社会发展程度高低、法律规定执行力强弱，只要人口数量超过一定程度，就一定会有人违法犯罪。

所以对于特别重要的工作、系统，在设计解决方案的时候是绝对不能依赖人的“品质”的。反过来说，如果你的解决方案里有任何一个环节需要依赖具体执行者的“品质”，那么哪怕执行者在执行时出了错误，作为设计者的你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埋怨方案的执行者，因为这不是执行者的问题；在社会中亦然，911前上飞机几乎没有安检过程，一切全凭大家对“方便快捷”的追求和“不会在飞机上作出自杀行为”的假设来运行，最后飞机撞上了五角大楼。事后来看，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没有错，唯一的差错是把飞机的飞行安全交给了乘机人的品质。

作为一个在国内长大的孩子，我们受到的很多教育往往和这个理念背道而驰，坚信如果一件事你没做到或者做错了，那你必定是“态度不端正”或者“做得不够仔细”，或者两者皆有，“只要你态度端正仔细去做，怎么可能会做错”。

其实是他们错了，因为人是一定会犯错的，我们的大部分精力一定要花在设计流程（SOP）而不是监督别人是否100%投入、是否态度端正，因为对于一个重要的事情来说，一个设计良好的流程不依赖于执行者的“品质”，可以保证即使它的执行者不那么可靠，整个系统的可靠性还是非常高。

回顾2020年到现在，我们去观察国内抗疫政策，可以看到政策的执行依然十分依赖“党员的先进性”和“牺牲精神”。个人角度来说，我十分敬佩这些勇于献身自己抗疫的人，但是为了不让他们的牺牲白白浪费，我们必须说，在国家层面上，这只是“用战术上的勤奋，掩盖战略上的懒惰”。

疫情两年多了，最为抗疫最成功的国家，我们竟然没有一套广而告之的、实用的、国家级的对抗疫情的操作流程。这一方面说明了我们的抗疫一线人员和普通民众做出了巨大的牺牲，在不断踩坑中击退了疫情的蔓延；另一方面又说明了，如果我们有一套能行之有效的抗疫操作手册，再结合我们对抗疫的配合程度，那击退疫情就能更简单些更快些。

此外，坚持清零现在是一个国策，但是在面对疫情如此重大的危机时，似乎没有人可以提“如果清零失败了，我们应该怎么面对？”这个问题。大家似乎都在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，仿佛只要在情感上和行动上坚持清零政策，清零就一定会发生，而不愿意去想清零成功需要的条件太多了，而失败仅仅需要一些心怀恶意的人士坚持在进口货物上抹上病毒。从现在的观察来看，一个如此重要的课题似乎竟然真的没有 plan B，这在正常的公司里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（许多人应该都听说过不同的企业或多或少都有各种各样的容灾方案）。当然，也许我们有 Plan B，但是并没有进行宣传，但是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好事，因为把这个备份方案藏着掖着除了在真的清零失败时造成混乱（现在魔都在经历的），对大众似乎没有什么好处。

坚持抗疫的过程中，错误和风险不说不可避免，只能说一定会发生，我们必须要通过流程和制度的设计来尽力减少人的错误。如果我们还是坚持依赖于一些人先进性和牺牲精神，那其实对我这种海外党是个好消息，因为这意味着离（因无力而导致的被迫）开放不远了。